斗蓬满意地点头道:“吴隐之也不是完全站在刘裕这边的,他毕竟也是世家子弟,真要让他吴家跟别的普通百姓一样,来个人人平等,他也是受不了的,这点从慧远和尚可以跟他做交易,他最终下令放船给天师道,让卢循能逃离就可以看得出来。他并不是会完全,彻底地执行刘裕的命令,一切还是要以自己的判断为主。”
“对吴隐之来说,作为世家子弟,官至大州刺史,足以光宗耀祖,也对得起自己的平生所学,世家子弟的腐朽贪婪,他并非不知道,在年过六旬之时上任广州,不是二十岁时刚出山时的小年轻,但上任后就坚决反贪反腐,并不是说吴隐之有多高尚,多清高,而是说,他终于有了一个封疆大吏的机会,那就是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了。”
“广州之地,其实一向是半自治的性质,本地的粮食,布帛这些,一般也很少是能往广州之外的地方输送,更不用说输送到建康了,绝大多数也只是本地留下,然后用来去赏赐,供应蛮夷部落,以示恩惠而已,至于那些奇珍异宝,是吴地和建康的世家高门所需要,为此而收的商税,也进不了国库,一大半成了世家子弟在此为官时的私人好处,,就象刁逵,在广州当了几年刺史,马上就把以前买官时花的巨额贿赂给连本带利地赚了回来呢,这些,其实是几百年来,在岭南广州为官时的默认规则了。”
“吴隐之并非不知道这些规则,但他上任后仍然打破和挑战了这几百年来的规则,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,而是他同样是贪一样东西,那就是一个清名。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廉吏,清官,在这种人人贪腐的化外之地,能成为一个清天大老爷,让蛮夷都心服口服,这种名垂青史的好名声,才是他想要的。”
黑袍冷笑道:“是的,吴隐之是个求名之人,他吴家并不求财,所以在本地反贪反腐,却对吴地世家的子弟,只抓不杀,以让廷尉,朝廷审理的名义,把这些人押送回了京城,其实是并没有得罪这些世家,只不过,以这种方式,把这些犯了法的世家,尤其是在广州地区蟠踞多年,已经渐成本地大族,官商勾结的世家给赶走,是可以给一些新的世家大族,腾出位置呢。”
“就象以前依附于刁逵的十几个家族,其实他们在朝廷中也早早地失了势,就算吴隐之得罪了他们,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报复,把这些家族赶走,可以让王家,谢家,庾家这些掌权世家的子弟,以后有借着当官的机会来广州发展的位置,吴隐之的反腐,是有针对性的。”
“至于本地豪强大族担任的官吏,那吴隐之就不客气了,这些人在当地经营多年,渐成尾大不掉之势,甚至是外来的世家官员到了这里,也是要受他们的控制和摆布,他们给这些世家官员足够的贿赂和好处,拉他们下水,换取对他们不法行为的不闻不问,长此以往,晋国在广州失去的可不止是税收,而是有可能会出第二个赵佗这样的人物,趁着乱世的时候直接在岭南自立封王了。”
老祖点了点头:“是的,象广州,交州,宁州这些偏远的州郡,最怕的是有人在当地成了气候,有了威望,尤其是能深得当地蛮夷之心,就象以前后汉时的孟获一样,在当地成为了首领,他有汉人这里的权谋和组织能力,再能利用官府的资源,比如府库之中的粮食和布匹,去赏赐给蛮夷部落,不说这是朝廷的恩赐,只说是自己的善心,于是当地的蛮夷就会感其恩德,为其效力,让很多族人,壮丁成为这些豪强大族的家丁,私兵。”
“而本地豪强也会派自己的子侄,以统领这些私兵,异族的名义,或者说打着保护商路,进行护卫的名义,慢慢地把势力向这些蛮夷部落里扩张,官府要是真的发现这些势力尾大不掉,想要清剿的时候,这些豪强大族就会内外勾结,提前唆使这些蛮夷部落,找些机会和理由发起叛乱,攻州占县,杀死或者是驱逐本地的行政长官,因为朝廷在这些地方的驻军往往严重不足,加上有内奸的通风报信,十次有八次是打不过这些叛乱部落的。”
“于是面对这些叛乱,中央朝廷很少能有实力派出大军来清剿,因为得不偿失,而这些本地豪强首领,会上表请罪,说这些本地的部落,是不堪受到前任长官们的欺凌与压榨,无奈之下才被迫反抗的,眼下他们洗劫了州县城邑,又逃回山林之中,如果朝廷能赦免他们的罪过,派出新任的清官来治理他们,他们一定会痛改前非的。”
斗蓬冷笑道:“几百年,上千年这种边远异族地区,本地的汉人豪族的自立,都是这么来的,上次这样直接叛乱成功,自立建国的是林邑,这么说来,吴隐之上次来广州,能摆平这些本地的豪强大族,也是不容易的事了?”
黑袍哈哈一笑:“斗蓬尊者,你是低估了这位老吴啊,人家可不是象以前的那些官员一样,是单车刺史上任,他来广州,不仅是带了几个儿子,还带了吴家的三千私兵呢,这些人很多是孙恩之乱后,啸聚山林的悍匪老兵,或者是从官军解甲归田的将士,被吴隐之趁机收为已有,然后打着上任时护卫的名义,坐海路坐船到的广州呢,可以说,这三千精锐,就是吴隐之控制岭南,反腐肃贪的底气所在,没这些人,他一事无成!”